天刚蒙蒙亮，朱家岗的寒风里突然炸响一声枪声。
十几个半大孩子猫在破烂的牛车后面，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。
领头的扯着嗓子冲外头喊："狗日的，有本事上来啊！"外头五十多个鬼子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，硬是被这帮娃娃兵挡了整整一天。
这可不是吹牛。1942年那个冬天，淮北的仗打得那叫一个惨。日本鬼子刚从山东扫荡完，转头就盯上了新四军四师。人家那是飞机坦克全上阵，摆明了要包饺子。可新四军这边就六百来号人，枪都没几杆像样的，重武器更是指望不上。按说这仗简直没法打，可26团偏偏不退。
罗应怀团长是个狠角色，身上十二处伤疤，六次重伤。那天夜里他拄着拐杖开会，一巴掌拍在桌上："跑？咱们跑了外线的兄弟怎么办？这钉子必须钉死！"这招叫钉钉子战术，就是用少量兵力死扛，给大部队争取时间。
凌晨三点，枪声突然响成一片。哨兵刚喊了声"鬼子上来了"就被撂倒。三路日军黑压压扑过来，足足一千五百多人。罗应怀大腿中弹昏过去之前，咬着牙挤出一句话："死守！等支援！"
仗打到这份上，真叫一个惨烈。弹药库早就炸了，子弹得从鬼子尸体上摸。有个连长叫尹作新，被炮弹炸得只剩半截身子挂在树上。班长周茂松肠子都流出来了，愣是塞回去用腰带一扎接着冲。到了晌午，能打的兵都快拼光了。
副团长严光急得直跺脚，最后把"小鬼班"调了上来。这帮孩子平均年龄才十五岁，枪都端不太稳。严光扯着嗓子吼："谁是穷人的骨头？不怕死的站前排！"说也奇怪，这帮娃娃兵没一个怂的，全都往前挤。
他们缩在那辆破牛车后面，子弹"噗噗"地钉进木板。车辕被打断了就蹲着打，刺刀弯了捡石头砸。有个小战士胳膊中弹，疼得直抽抽，眼泪混着泥土往嘴里流，还咧嘴笑："狗日的，爷今儿跟你们杠上了！"
要说这些孩子不怕那是假的。有个小兵吓得尿了裤子，可攥着刺刀的手死活不撒开。全班十二个人，八个是孤儿——爹娘都死在了鬼子扫荡里。为啥拼命？就为严光那句话："咱们退了，后头全村老小都得死绝！"
打到太阳西斜，那辆牛车彻底散架，就剩个车轱辘还能当盾牌。鬼子冲了三次，次次都被撂倒。眼瞅着天要黑，旅长韦国清带着骑兵杀到，日军这才夹着尾巴跑路。
后来数了数，这场仗26团死了73个，伤了68个。鬼子那边更惨，光战场上就扔下十三具尸体，据说拉回去烧了三天三夜。
九十年代重修烈士陵园的时候，有人指着角落里的"日军十三人墓"撇嘴："凭啥让畜生跟英雄埋一块？"边上抽旱烟的老民兵往地上磕了磕烟袋锅："埋的是尸，不是魂。"那些敲着刀柄骂"狗日的"的少年，才是真正的铁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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